浓烟如黑龙腾空,将半个靖安侯府吞没。沈云棠随众人赶到松涛苑时,火舌已舔上檐角,琉璃瓦在烈焰中噼啪炸裂。
"世子妃还在里面!"有小厮嘶声喊道。
沈云棠眯眼望去,但见沈雨棠的贴身丫鬟春桃正瘫坐在院门外,裙摆焦黑一片。"奴婢...奴婢拼死才逃出来..."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"世子妃为取先夫人遗物,硬是冲进了火场..."
萧景珩突然攥住沈云棠手腕:"别过去。"他掌心滚烫,力道大得惊人,"这火起得太巧。"
话音未落,世子萧景琛已带着侍卫狂奔而来。他月白锦袍被火星灼出数个黑洞,温润如玉的面具第一次出现裂痕:"雨棠呢?!"
"世子节哀..."春桃扑倒在地,"夫人她...她说是要替大小姐取那对翡翠镯子..."
沈云棠心头骤冷。前世母亲留下的翡翠镯,确实被她寄存在松涛苑。可这事除了萧景琛...
"云棠!"萧景琛突然转向她,眼中泪光闪动,"雨棠是为救你母亲的遗物才..."话未说完便纵身要往火场冲,被侍卫死死拦住。
围观仆妇们顿时议论纷纷。"世子妃当真重情重义...""可怜见的,为了嫡姐连命都不要..."
沈云棠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好一招以退为进!若沈雨棠真葬身火海,她沈云棠便成了逼死庶妹的毒妇;若人救出来,这对镯子就成了永远悬在她头顶的利剑。
"让开!"她突然甩开萧景珩的手,夺过一桶水浇在身上。萧景珩脸色大变:"你疯了?!"
"二公子不是说我有好身手?"沈云棠冷笑,在他耳边低语,"不如看看谁在演戏。"说罢纵身跃入火场。
热浪如刀,剐得脸颊生疼。沈云棠用湿袖掩住口鼻,循着记忆摸向西厢房。果然在博古架后发现道暗门——前世萧景琛密会朝臣的密室!
门缝中透出微光。她悄声贴近,听见沈雨棠带笑的声音:"...姐姐定会进来,把迷药备好..."
"砰!"
沈云棠一脚踹开暗门。室内沈雨棠正往腕上套那对翡翠镯,闻声惊得倒退三步。她身后站着个蒙面人,手中瓷瓶"当啷"落地,腾起一团白雾。
"姐姐怎么..."沈雨棠脸上惊恐瞬间转为甜笑,"我是来救..."
"救这个?"沈云棠抄起案上账册。页面赫然记载着镇北侯府与盐铁走私的往来!她瞳孔骤缩——前世萧家谋反的罪证,原来早被萧景琛藏在嫁妆里!
沈雨棠眼神骤冷:"姐姐既看到了,就更不能走了。"她轻击掌,蒙面人立刻堵住门口。
火势渐猛,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沈云棠突然笑了:"妹妹可知,我为何敢独闯火场?"她掀开衣襟,露出绑满全身的竹筒,"西域火油,足够把这里炸上天。"
"你...你疯了!"沈雨棠脸色煞白。
"数到三。"沈云棠指尖抚过火折子,"一..."
蒙面人率先夺路而逃。沈雨棠咬牙跺脚,突然抓起账册掷向油灯!火苗"轰"地窜起,她趁机从暗窗翻出:"姐姐既然想死,妹妹成全你!"
烈焰瞬间吞没密室。沈云棠急退数步,却被倒塌的屏风拦住去路。热浪灼得视线模糊,她摸索着墙壁,突然触到冰凉金属——是前世萧景琛设计的机关暗门!
"咔嗒"一声,墙壁翻转。她踉跄跌入密道,却撞进一个带着沉水香气的怀抱。
"娘子这是投怀送抱?"萧景珩的声音在头顶响起。他外袍尽湿,发梢还滴着水,显然刚闯过火场。
沈云棠挣开他:"二公子怎么..."
"跟踪你啊。"萧景珩答得理直气壮,手里火折子照亮密道石壁上的标记——正是松涛苑与栖梧院的路线图。他咂舌:"老大够可以的,在新婚妻子院里挖地道。"
沈云棠心头一震。前世她住在栖梧院时,夜半常闻诡异响动...
"先出去。"萧景珩突然揽住她腰肢,"这地道有古怪。"他指尖划过石壁某处,沈云棠这才注意到细微的机括声——是弩箭机关!
萧景珩从怀中掏出一物,"咔"地卡进机关缝隙。沈云棠看清那是他从不离身的玉佩,此刻竟严丝合缝嵌入机关核心。
"你怎知..."
"猜的。"萧景珩眨眨眼,"话本里都这么写。"
密道尽头被瓦砾堵死。萧景珩蹲下身:"踩着为夫肩膀上去。"沈云棠犹豫间,头顶突然传来挖掘声。
"找到了!"崔嬷嬷的声音穿透土层,"二少夫人在这!"
当沈云棠灰头土脸地被拉出废墟,满府哗然。萧景琛脸上的震惊不似作伪:"云棠你怎么..."
"世子妃呢?"沈云棠环顾四周,"我明明看见她冲进来..."
众人面面相觑。春桃突然尖叫:"世子妃在那!"
只见沈雨棠好端端站在回廊下,除了裙角微湿,哪有半点狼狈?她"哇"地哭出声:"姐姐为何要诬陷我?我一直在找人来救火..."
萧景珩突然从怀中掏出本烧焦的账册:"大嫂找的是这个?"页面残留的镇北侯府印鉴清晰可见。
沈雨棠哭声戛然而止。萧景琛面色陡变,正要开口,侯爷已厉声喝道:"都给我去祠堂!"
祠堂内,镇北侯府的账册摊在祖宗牌位前。萧远山脸色铁青:"琛儿,解释。"
"父亲明鉴!"萧景琛跪得笔直,"这必是有人栽赃!儿子从未..."
"栽赃?"萧景珩翘着二郎腿坐在蒲团上,"大哥的意思是,我娘子拼死从火场抢出来的罪证,是她自己伪造的?"
沈云棠暗暗诧异。这纨绔此刻逻辑清晰得判若两人。
"够了!"侯爷拍案而起,"此事老夫自会查清。"他转向沈云棠时神色复杂,"媳妇受惊了,先去歇着吧。"
回栖梧院的路上,萧景珩突然凑近:"娘子好手段。不过..."他压低声音,"那火油是蜂蜜兑朱砂吧?"
沈云棠心头一跳。她绑的确实是伪装的竹筒,但...
"二公子眼力不错。"
萧景珩咧嘴一笑:"过奖。不过娘子下次演戏,记得把'西域火油'的'西'字写对。"他比划着,"你腰上竹筒写的是'酉域'。"
沈云棠耳根发热。她自幼习武疏于文墨,没想到...
"娘子别恼。"萧景珩突然正色,"今夜子时,为夫带你看场好戏。"
是夜月黑风高。沈云棠按约来到后院废井边,却不见萧景珩人影。正疑惑间,井中传来闷响:"娘子下来玩啊~"
井壁湿滑,沈云棠顺着绳索下到十丈深处,竟见一条幽深隧道。萧景珩举着火把等在洞口,脸上煤灰混着汗水,活像只花猫。
"这是..."
"老大走私的密道。"萧景珩得意洋洋,"为夫盯了三个月呢。"
隧道尽头是间石室,堆满贴着盐铁司封条的箱子。萧景珩撬开一箱,里面却是...
"火器?"沈云棠拿起个铜制圆筒。筒身刻着古怪符文,尾部有精巧的机关。
萧景珩突然夺过圆筒:"这玩意危险。"他手法娴熟地卸下某个部件,"看,引信都装了。"
沈云棠凝视他灵巧的手指。这般熟练,绝非一朝一夕能练就。
"二公子懂的真多。"
"那当然~"萧景珩得意到一半突然僵住,"啊哈哈...赌坊里见多了..."
沈云棠不置可否,转而检查其他箱子。最底层有个乌木小匣,锁眼形状竟与萧景珩的玉佩完全吻合!
"这是..."
萧景珩突然变了脸色。他一把按住匣子:"娘子,有人来了!"
远处确实传来脚步声。萧景珩迅速熄灭火把,将沈云棠拉入怀中。黑暗中,他心跳如擂鼓,呼吸喷在她耳畔,带着微微颤抖。
"别怕。"他声音轻得几不可闻,"我带你出去。"
沈云棠突然意识到,这是重逢后,他第一次没用那种玩世不恭的腔调说话。
密道另一端,隐约传来萧景琛的声音:"...必须尽快转移...那孽障已经起疑..."
沈云棠心头剧震。这语气阴冷如毒蛇,哪还有半分温润如玉的模样?
回程途中,萧景珩异常沉默。直到攀出废井,他才突然开口:"娘子可听说过'一体双魂'?"
沈云棠挑眉。
"就是..."萧景珩比划着,"一个人白天是正人君子,晚上变成杀人狂魔..."
"二公子话本看多了。"沈云棠掸去衣袖灰尘,"不过..."她意味深长地看向松涛苑方向,"有些人确实戴着画皮。"
萧景珩眼睛一亮:"娘子信我?"
"我信证据。"沈云棠转身便走,却听他在身后轻笑:
"明日归宁,为夫陪娘子回镇北侯府玩玩?"
沈云棠脚步微顿。前世归宁日,正是萧景琛与她父亲密谋造反的开端...